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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差|湖南涟源:缓步于时代潮流里的湘中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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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4-08-19 23:3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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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差|湖南涟源:缓步于时代潮流里的湘中小城坐火车从中国东部往西南边贵州、云南一带走,多半会穿过我的家乡,一个叫做“涟源”的小城。它处于湖南正中的位置,当地还有片小区域叫作“湘中”。

坐火车从中国东部往西南边贵州、云南一带走,多半会穿过我的家乡,一个叫做“涟源”的小城。它处于湖南正中的位置,当地还有片小区域叫作“湘中”。涟水河从北向南蜿蜒过城,养着这片土地,也赋予了她名字。
打记事起,二十多年来,城市面貌并没有显著变化,城区三个镇的格局呈一横一纵两条线,直到前几年,才修了条环城公路在一横一纵间画了条弧形。
放眼整个国度,这座城市无丝毫亮眼之处。稍稍有点文化的当地人会提及钱钟书先生的《围城》,书中三闾大学原型,据说出自我高中母校涟源一中,彼时叫国立师范学院是一所抗战时期从省会长沙辗转避难到此组建的学校,钱先生和他的父亲曾任教于此。

湖南省涟源市第一中学(除标注外,本文图片均摄于2019、2020春节期间,湖南涟源)

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是,诸如清乾隆年间的烧车御史、晚清随着曾国藩打江山的湘军,也仅是历史沧海中的点缀,和模糊的群像,得花足够多的笔墨才能呈现出精彩之处。
当然也不能说她丝毫没有变化,但这变化只能算是被包裹在时代变迁的大潮流里,滞后地、微弱地受着点影响。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繁华的街区,已经全然落寞,也有部分被拆除。留在城里的年轻人,也会关注着外面世界,或紧或慢地彰显各自与潮流的关联。但正如中国很多小城一样,越来越多年轻人离开家乡。时至今日,我再也不能自信地说摸得准她的脉搏了:熟悉里开始夹杂着些陌生感。不知不觉,于她,我竟也生出一副旁观者的角色来。五马广场是主干道的交汇点,也是本城商业最繁盛之地。广场得名于这里曾置放着五匹巨大石马的圆形环岛,后来私家车骤增,政府考虑交通压力将圆环改成了十字路口。
想起小时候某年的一个中秋夜,妈妈带我上街,看到广场上有人架了高倍望远镜,可供路人付费观星。那会这可是稀奇物件,头次遇到,我妈问要不要看一会,我虽然满心好奇但又胆怯,怯于去面对完全超出自己理解范畴的世界,扭扭捏捏拒绝了。现在回想起来颇有些惋惜。
临近春节,走到五马广场旁的交通路时,人声鼎沸,妇人们穿着艳丽,三五成群,热热闹闹采购过年物资。在周边县市一度富有盛名的私立学校——行知中学已经被拆得只剩下一个角落。这片地界上新开出商业广场,有肯德基、电影院,即便只是大城市里商业综合体的低配版,却已然是本城年轻面孔最密集的区域。归乡青年和本土青年的神色和装容在这里呈现出了清晰的对照,张扬与收束、个性与规制,犹如两条河道各行千里在此汇流。涟源火车站停靠的还是K和T字头的车,随着附近城市高铁站的开通,这里车次逐年减少,据说一天只剩十来趟。
站前的空地修成了广场,一到晚间,跳舞的、遛娃的,歌舞升平。站后的小山叫做洪水岭,一抬头,便能望见山顶上修建不久的塔,屹立挺拔。城市的高处自古有建塔或阁的传统,除了防卫功能外,自有一股敦厚向上的力量,让城里的人们远远望见,便觉受了庇佑,或是得了安心。
想想自己也有小十年没来这坐过车了,曾有两次经历记忆犹新:一次是小学毕业时去省城,头遭坐火车,因为车厢没法开窗带来的压抑和恐惧切身难忘;再一次是高中毕业跟几个堂亲和同学,第一次在没有家长陪同下独自旅行,转由吉首至凤凰。
人生中多次“开创性”的探索,皆由此启程。

高中时的我

读初中前,城里唯一的书店是在中山街上的新华书店,后来开了一家民营书店用更开阔的视野和高效的运营方式俘获了读书人的心。加之这条街道人气渐冷,逐步没落,不知何时起新华书店搬了地址,原来的地方则被周遭占了大比例的服装店侵蚀过来。
曾经爸爸带我在这一次买齐四大名著时的那种饱满和骄傲感依稀还在,但这片场域的气息全无,我找不到任何线索来确认书店的位置,问了附近店面的老板才被告知。涟源文化馆承载过不少本城小朋友的欢乐与痛苦,几十年前这里就提供书法、美术、舞蹈之类的艺术培训。
有的小朋友在这开蒙了往后人生能帮助自己对抗庸俗的本事,有的小朋友可能是被父母“按住”熬过了不情不愿的几度春秋。我也在这学过书法,老师叫蒋昌典,如今是涟源艺术界的名人了。
现在该有的培训还在继续,但其中一片房子的名字叫了“夜都”,我白天去过两次都是大门紧闭,不知道夜晚这里会不会如都市般摩登。连接着八九十年代商业聚集区——民主街和中山街的新桥有小百年的历史了,兴盛的时候,桥上买卖人的担子会把桥两侧排得密密麻麻,鸡鸭鹅、自种蔬果、日用百货、摆摊算命……不一而足。外婆当年做菜农卖菜时喜欢来这,我和表哥两人常常跟着上街,回来的时候菜卖完了,挑着的两个菜框里一边一个坐着我俩。
如果是我独自跟着去,便没了这待遇,只能手抓着菜担子上的铁丝。小孩子要是困起来可不会分时候,我也曾这样扯着铁丝一步一踉跄,打着瞌睡回过家。三十岁左右的人应该挺多对老电影院保有一种复杂的情感吧。小学、初中时候城里的学校都会组织集体看电影,一学期或者半学期一次,但每次看电影的那天就如过节一般。小朋友们会提前带好零食,一路从学校走到电影院,队伍排成两行,蜿蜒绵长,一时间叽叽喳喳声漫布满街。有些懂事早的男同学就会开始议论和打主意要跟哪个女同学坐一起。电影放了什么,已经全数忘记,只有那番漫天热闹、情愫萌动的氛围还萦绕心头。
现在电影院早已关停,之前几年偶尔见过外来的野生歌舞剧团会集中来演出几天,红火的时候,还会派一辆铺满宣传帆布的皮卡车放着高音喇叭满城逡巡,这两年不见踪影,就几乎没再听到过什么跟老电影院相关的讯息了。门头矗立的五彩尖顶还提醒着人们,这里曾是“儿童公园”。里边有过色彩斑斓的碰碰车和海盗船,可惜本城的家长和孩子撑不起园子里的营生,政府将它改头换面做成了开放公园,是常居市民的闲荡之处,也是节庆时分归乡人的聚会碰头之所。
如今公园门口簇拥着各色买卖人:烤烧摊、卖金鱼、绕棉花糖、卖仓鼠……一片烟火冲冲,其乐融融。毗邻市政府的商业广场,在我小学的时候是体育场,有苏联式的高大主席台,下边是标准的田径场,大家俗称这块叫“大操坪”。当时学校还组织过我们去看公审,犯人们被反剪着手站在台上,背后依次站两个警察,广场上则是乌泱泱的稚气学生,茫茫然盯着。
后来田径场被填掉,改造成了商场,它的主人也几经转折,最被人记住的名字叫“新一佳”,现在看来又易了主。洪水岭是涟源城区人们的信仰高地,山上有寺院、药王殿,还有多处其他民间信仰的神祇。想起过去每到观音菩萨诞辰和忌日都是人山人海,大人们带着祭祀用的瓜果点心,小孩则三三俩俩跟着闹腾。
如今纪念孙思邈的药王殿变成了法华庵,屋堂里立着佛头和关二爷,殿内是千手观音,旁边有一爿低矮砖房。很多年没有来过,也不知道人们来这祈求的是什么了。
站在庵门口,刚巧看到两位女孩儿跪在千手观音面前,听到她们说话,青衣的女孩对同伴说:“快磕头吧,刚才我们指了观音娘娘,千万千万不要让她怪我们”,边说边磕头如捣蒜,红衣女孩不明所以,但不一会便也依了样。蓝溪桥的繁荣景象我无缘得见,曾经涟水河水运繁忙让这段河道上最大的桥面热闹非常,如今青石板铺就的老码头空无人及,只有少数河沿上还有附近人家会来洗衣洗菜。
我蹲在那拍照的时候,旁边老妇人一边仔细搓着衣,一边自顾自地呢喃:“今年冬天到了这个时候,水一点都不沁人,开春怕是要倒春寒了”。再远处一点的老妪听到了,照常头也没抬干着活,搭了句腔:“要冻也冻不了好久,怕卵滴嘞”。

初中班级合影

后记:
用了两个春节假期,挎着相机穿梭在城区的街巷里,也没曾想除了返乡照常生活之外,还能跟这座小城有更为丰富而切身的情感联结。随着年岁增长,越来越感觉到,人如果要寻求超越,必也要回溯来路,或确立、明晰,或释放、和解。年轻时候的躁动无明,多半可以因在称作“故乡”的地方得到抚慰而踏实。
拍完照片的三天后,新型冠状肺炎波及全国,这小城也未幸免,转瞬间从报章新闻中传来各式场所明令关闭的公告,偶尔傍晚时分下楼透风,街巷上只见零星两三个人影,照片里热闹的景象想必荡然无存。
(本文作者曾润坤系文化旅游行业创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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